我奶奶孕育了8个孩子,最终只养活了我妈和我姑。
奶奶葬礼第二天,姑姑回家,二话不说就要分家产。
可她20年对家里不管不顾,怎么有脸说这话?
*
大概每个人小时候都曾有过一夜长大的念想,变成大人就能改变弱小的困境,可我错了。
1
我奶奶孕育了八个孩子,但在吃饱都艰难的那个年代最终只养活了我妈跟我姑姑。
为什么是姑姑不是姨妈呢?
因为我爷爷害怕再失去孩子,所以日子再苦也想让两个女儿留在家里找入赘女婿。
可惜我姑姑还是走了,去了那个山高路远的地方,也带走了我爷爷最后的一点生命希望,至死都没见到他极度渴望挽留的女儿。
“你爷爷病故后你姑父汇了50块钱,之后居然特意给熟人拍电报确认你爷爷是否真的没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们!”
这是我妈在爷爷病故后坚持了大半生的执念。
之后我妈跟我奶奶艰辛度日,大爷爷想让他的义子娶我妈,被我妈言辞拒绝了。
这激怒了大爷爷,放出狠话说除非我妈找外地人入赘,否则不管谁来他都会把亲事弄吹!
他忘了我妈是他亲侄女,我爷爷跟他是亲兄弟!
他的狠戾和无情终究还是让我妈陷入流言蜚语的绝境,我姑父的堂伯听说后给老家拍了封电报。
然后我爸带着介绍信来了,执拗的认准了我妈。
回忆起那段过往,我妈总说:“那个时代就是那样,你爸不走,我总不能拿扁担把人打出去。再说我总要结婚,有你大爷爷在近处我根本别指望能找个好人。”
日子就这么凑合着过,先有了我哥,正好赶上土地下户,分了田地总算不用像以前一样吃了上顿愁下顿。
我爸会点手艺活,跟人去外面务工,家里有田有粮还有进项,眼看着好日子一天天到来,可命运就在我妈生下我不到两个月的时候来了当头一棒。
我爸在工地上出了意外,人没了。
我妈说:“那会儿我根本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我躺在床上几乎流干了一辈子的眼泪。”
什么刚出月子不能哭,不然会留下后遗症上了年纪眼睛会很难受之类的。
我妈哪还有心思顾及这些。
整个家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之中,我奶奶不仅要带着比我大三岁的哥哥,还要照顾我妈,田地也要照看,她一个小脚老太太的艰辛可想而知。
我妈坚强的挺了下来,她知道如果她再出事的话无法想象我奶奶如何带着我哥跟我活下去。
村里当事的顾及到我家的情况,跟上面申请了每年一百斤大米的补助。
“莲啊!有些人的恶毒你永远想不到。”我妈又气又恨,“一百斤大米的补助领过一次,有人就去村委会闹,说咱们家有田有地有儿有女也没缺胳膊少腿,凭啥给一百斤米。”
她气愤之后又笑了笑,“我有手有脚也没指望靠那一百斤大米养活你们兄妹,只要舍得苦家里不会缺那口吃的。”
我妈说的人是跟我家同住一个大院的邻居,往上推百年还是一个老祖宗。
大概是因为某种程度上我奶奶跟那位堂奶的境遇相似,她生了十个孩子只养活了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但儿子幼时患病右腿留下了残疾找不到媳妇,大女儿作风有问题被转去农场接受劳动改造,二女儿则留在家招赘。
后来,她家二女婿杨财因为违法被关进了监狱,在村里很是抬不起头,唯一能找的存在感就是欺负我们家。
我妈没有理会他们背后的小动作,也不会去卖惨要求照顾。
我妈含泪跟我奶奶说:“我就是累成一条牛也要把两个孩子养大,不求人,不靠别人!”
从我姑姑不顾家人带着孩子跟姑父跑了,再到我爷爷病逝,我爸出意外,我妈早已懂得打倒自己的从来都不是别人。
2
即便生活的非常艰难,我妈仍旧供我哥跟我上学,她希望我们好好读书长大了离开这个地方。
然而距离我们长大还有很久,苦难并不会因此而远离。
我姑姑当初是偷偷带着孩子跑的,户籍也是跑了几年后才转走。她名下有田地,现在村里要收走这部分。
村里扩大烤烟种植面积,有人就盯上了这个‘漏洞’。
我妈这次是真的被激怒了,砍柴回家听我奶奶说了之后丢下担子就去村委会讨公道。
“村里不是只我们家有人走了之后田地还留着,你们要收可以,只要嫁出去的田地都收归集体我没半句怨言!”
“想要我一家活不下去那拱火看戏的也别活了,我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还赚!”
我妈很清楚因为家里没个顶梁柱,也没兄弟姐妹帮衬,那些不坏好意的人不仅背地里嘲讽,逮着机会还要踩一脚。
可这样的命运不是她能选择的,她已经在努力活着。
村长吧嗒吧嗒的抽着烟,“你来我这里闹没用,我也是按照上面的政策办事。”
“哪里的政策?你把文件拿出来,我不识字我儿子会看,再不济我就找别人念给我听!”我妈知道这是有人作妖非要把我们一家按死在泥里。
村长翻了翻眼皮,“我就跟你说个明白话吧,这事儿你非要闹大那得罪的就不是一家两家到时候也没法在村里过了,好说好讲呢等烤烟指标降了田地还是还你。”
“也别拿什么杀人放火的威胁,你不怕总要替你妈还有两个孩子考虑,有的人那是真的进过大牢,比狠你肯定比不上。”
前阵子杨财刑满释放回家了,这话算是间接的说了挑起这事的祸首。
那时候信息不发达,平头百姓遇到这种事都得听村干部的。
我妈悲愤却没个讨公道的地方,最关键的是她顾忌到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没法真的豁出去。
田地被收走一部分成了板上钉钉的事,为此我哥跟杨财家孩子打了一架,头被打破了,我哭着扑上去打也被揍趴在地上。
这件事过后,我家跟杨财他们的关系彻底降到冰点。
但有些事不是老死不相往来就能断的干干净净。
3
我妈去田里放水,我在远处的路边摘蛇泡吃,好巧不巧遇上村里的二傻子。
他站在旁边咬着手指看我,我没有搭理他。
这时,杨财跟他媳妇李菊勾勾搭搭的走过来,杨财嗤笑一声,“二傻子,想吃就抢她的呗!”
二傻子果然动手,我不给他就用力推了我一把,我倒仰着跌进旁边的小水沟里。
我被吓坏了,湿漉漉的爬起来朝远处哭着喊“妈妈”。
李菊在旁边看着‘啼啼啼’的笑。
我妈提着锄头飞跑上来脱了外衣把我裹住,她又惊又怕的把我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急着问:“莲啊,有没有摔到哪里?头疼不疼?”
我摇头,“沟里有水没摔疼。”我怯怯的看了一眼二傻子,拽着我妈的手臂,“妈妈,我要回家。”
我妈怒道:“别怕,刚才谁打的你就拿石头扔他!”
“我不敢。”
我妈拎起丢在地上的锄头,“我在呢,他还敢打你我就劈了他!”
我被这话壮了胆,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就朝二傻子扔过去,正好砸中他额头。
他憋红了脸掉眼泪,却不敢再朝我动手。
我妈抱起我恶狠狠的朝看戏的杨财两口子说道:“人在做天在看,怂恿一个傻子欺负孩子总有一天遭雷劈!”
李菊撇撇嘴一脸挑衅,“老天爷有眼可不就把某些短命鬼收走了。”
我妈担心我受凉没跟她继续吵嘴,远远的还听到杨财骂二傻子:“你爹是个瘸子,你妈是个傻子,你是个二傻加怂蛋,真是他妈绝配的一家人!”
因为坐过牢的缘故,村里人既嫌弃他又怕他,越发助长了他的气焰。
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坏人能活的这么自在,甚至有人为了讨好他朝我家发难。
“玉琴,我家园子里种的李子是要拿去卖的,你儿子姑娘又偷又糟蹋的总得给个说法。”同为李家人的李大栓带着他媳妇胡桂花找上门。
我妈把我跟我哥叫到跟前,“你们去偷他家李子吃了?”
“我没有!我就是馋到啃土都不会偷他家东西!”我哥气呼呼的。
我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妈妈,我也没偷。”
胡桂花‘呸’了一声,“屁大点就会撒谎,杨财家老二都看见你们偷了,赔钱!少了二十块我就不走了,躺这里吃躺这里睡!”
“大栓家的,可不兴这么赖人,你们空口白牙就说我孙子孙女偷你家李子?”我奶奶一巴掌拍大腿上,“是了!我女婿死的冤枉,村里去干活的怎么就偏偏他遭了祸,一准是你儿子害的,我也去你家躺着要吃要喝!”
我妈瞪着李大栓:“杨财他儿子说的是真是假我这会儿不想跟你们讨论,我就问一句他说我孩子什么时候偷的?”
李大栓冷哼,“反正就是早饭后晌午前,具体几点说不准,村里哪个孩子手上会戴表看时间。”
“这是你说的,我这就把人找过来当面锣对面鼓的问清楚!如果真是我家孩子偷的,别说二十,就是两百我卖田卖地卖房子都赔!”
我妈抓起一个铁盆拿了根棍子跑出门,边跑边喊:“村里的都来李家大院看看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家都来做个见证······”
从小我妈就教育我们:吃的差穿的差但心不能脏了,不然一辈子腰杆都挺不直。
她相信我哥跟我没偷李子,也相信我们不会撒谎,她敢拿一辈子的尊严赌,拿命赌!
4
没多久院场里就乌压压站了一群人,众人七嘴八舌的劝李大栓两口子。
这样的场合少有人会怼着弱者欺负,他们会把自己放在一个道德制高点批评李大栓的做法。
李大栓两口子也没料到我妈会这么闹,以前被欺负的时候不都跟个哑巴一样,这回怎么还硬气了?
老两口的脸色很难看,有点想打退堂鼓的样子。
李菊斜靠在堂屋门边,龇着牙笑,“真拿住现场依栓叔的性子早把人打个半死了,栓叔最讨厌小偷小摸的。”
这女人很会察言观色,哪舍得一场大戏就此落幕。
胡桂花扯了扯李大栓的袖子使眼色,压低声音说:“老头子,要不回去吧,这家子不要脸咱还要脸呢!”
“回啥回?偷了东西我还不能说理了?当年我做大队仓库保管的时候连一颗豆子都没让人偷吃,时代变了偷难不成就合法?”
李大栓抓了一小撮草烟按进烟斗里,划了跟火柴点上,陡然亮起的火光映出一张狰狞扭曲的脸。
我被他那张像要吃人一样的脸吓了一跳,我奶奶把我拉到身后护着,“别怕,我倒要看看今天谁要把我们一家子欺负死!”
怕归怕但我没哭,打从上次被二傻子欺负后我就记住我妈说的:哭或者害怕解决不了问题,拳头斗不过那就熬到比人强的时候再把欺负过你的人都踩在脚底。
我奶奶声音还没落下,我妈就走进来了,“偷东西不合法,诬赖人偷东西就合法了是不是!”
她跟小组长张孝忠一前一后走进来,后面还有堂三奶奶一家。
我妈朝张孝忠说道:“组长,今天你做主给我家评评理。李大栓两口子张口闭口说我两个孩子不仅偷他家李子,还把树上的也糟蹋了。”
“穷我认了,是我没本事,但小偷的名声我家不背!”
张孝忠皱着眉头看了看我妈,又看向李大栓,“你逮着现场了?”
李大栓斜了一眼,“没有,不过杨财家老二跟我说就是玉琴家两个孩子偷的。”
我妈补了一句:“你刚才说的有鼻子有眼,晌午前偷的是吧?”
李大栓指着我妈翻牛眼,“你一个李家后辈老子给你脸你不要,要不是看在李满死的早你又没男人的份上,老子大嘴巴抽你!”
我奶奶蹦着小脚回头冲进灶房提着菜刀出来,“你抽我女儿一下试试!五四被炸我没死,你们一个个非要逼着我一家老小死我临死也拉个垫背的,活够了!”
“高老杨,你动老子一根毛试试?”李大栓丢了烟锅站起来伸长了脖子。
我爷爷比他大,按辈分是堂哥,怎么也该称我奶一声‘堂嫂’,可打从我爷爷病故后他见面都用鼻孔出气喊‘高老杨’。
几个邻居纷纷劝我奶把刀子收起来,又拉开往上凑的李大栓。
我妈把刀从我奶奶手里夺过来,“妈,别吓着昌和跟小莲,杀人不过头点地,咱们先论理。”
我跟我哥握着拳头怒视李大栓一家,闹到现在他两个儿子带着媳妇也来了,虎视眈眈的瞪着我们。
5
“吵什么吵!”张孝忠一声呵斥让闹哄哄的院场安静下来。
他问李菊:“你家云超呢?”
“出去玩还没回来。”李菊谄媚的笑了笑,“组长,我家云超可是老实孩子。”
“你家孩子老不老实我管不着,赶紧把他喊回来。”
杨财大摇大摆的走过去,“组长,你这是怀疑我儿子说谎?还是瞧不起我是个劳改犯要让我儿子背骂名?”
“你信你儿子就成。”张孝忠没理会他的威胁,催促村里人,“赶紧把孩子找来,多大点地方一人吼一嗓子都能把人喊出来。”
“谁敢吓着我孙子我拖上一家子去他家睡着吃!”李菊她妈赵春跺着小脚喊了一句,又一屁股坐地上哭丧:“不要脸啊!个个都欺负我家名声不好,脏水臭水都往我家里泼!”
这个老太哭惨的模样对于不知情的人来说很有煽动力,她瞎了一只左眼,每天早上都会穿上一身补丁衣服出门,晚上回家的时候就能背个小包回来。
所以他们家从来都不缺吃的,有人见过她在城里拉着人乞讨。
“奶,你哭啥?谁死了?”
赵春刚扯开嗓子嚎杨财儿子杨云超就从院场小门那边跑进来。
杨财虽然是入赘,但生的女儿随妈姓,儿子却跟他姓。
李菊三两步跑过去抓着杨云超就要回南厢房,“一天到晚瞎跑不到吃饭的时候不着家,跟我回去!”
我妈过去挡着,这个时候想找缝钻那我家的气都白受了。
张孝忠也说:“是要先把事说清楚。”他朝杨云超招招手,“你啥时候看见昌和兄妹偷李子?”
杨云超转了转眼珠子,“我记不得了,反正看见两个小孩爬在树上又吃又扔,没看清是谁,但寨子里缺吃的小孩不就他们家。”
我妈一手一个牵着我跟我哥站出来,“昌和,小莲,你们两个说今天吃了早饭后都去了哪里?”
我哥昂着脖子说:“我带着妹妹去找阿涛他们一起写作业,妹妹写了一会儿就跑去三奶奶家看小狗了,我们没偷李子。”
我连连点头,“我跟大黑生的小狗玩了一晌午,三奶奶让我吃饭我没吃。妈妈,你说过不能随便吃别人的粮食,不然三奶奶也会饿肚子的。”
李菊冷哼一声,“出去大半天谁知道什么时候偷的李子,又不是什么地主家的少爷小姐身边随时跟着人能证明。”
三奶奶是个和善人,她笑着说:“别的时候不好说,今天我还真能证明。小莲来我家的时候是跟有顺家姑娘一起的,两个孩子不好意思在我家吃晌午饭,我怕村里来拐子他们要回家的时候是我送回来的。”
阿涛也站出来替我哥打抱不平,“昌和才不会偷李子,我们写完作业去捉鱼,琴婶婶喊他才回家的。”
我妈反问李大栓,“还说我孩子偷你家跟金银一样宝贝的李子吗?”
“没偷就没偷好了,我又不缺那一二十块钱,我就是看不惯小偷!”李大栓瞪一眼杨云超,“臭小子说话不靠边儿!”
杨云超嘴巴一扁就开始哭,“你们欺负我,我都说没看清楚了。呜呜······爸爸,他们欺负我,你把他们打死!”
杨财兜头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又把火气撒李菊身上,“老子不在家几年你就是这么教儿子的?老子连公安都不怕还怕什么,以后再给老子丢脸弄死你们!”
这些狠话哪里是说给李菊母子听的,我妈气的眼眶发红。
然而,她只能一遍遍的督促我跟我哥好好读书。
6
在我妈为了我们的一套校服钱都要精打细算的时候,家里又添了一桩愁人的事。
大爷爷摔了一跤,他两个女儿早已嫁人,老伴不到四十的时候也走了,如今就剩他一个,如何照料成了难题。
“玉琴,你也知道我跟慧芳婆家离的远,家里老小也要照看,现在又赶上农忙时节,实在没法子留在这里。”堂大姑李慧珍看了看她妹妹李慧芳,又隐晦的跟我妈说。
我妈皱着眉头,“可我也要赶着收麦子,还要跟人换工,家里就我妈一个要做饭喂鸡喂猪,还有两个孩子,我也没法分身照顾。”
有些人老了之后会意识到自己曾经犯的错,大爷爷这几年对我们还算不错,有时候他做好饭也会带我跟我哥一起吃。
我妈向来心软,又看他上了年纪知道悔改,每天会帮他挑水,找的柴火也会分一些。
但为了照顾他不顾自己这边是不可能的,最关键的是怕接了这个话往后出什么事又闹隔阂。
李慧珍叹了口气,“我们也知道你的艰难,不勉强你天天守着照顾,只麻烦你们做好饭给他送口吃的递碗水就成,屋里那两袋稻谷就当他的口粮。”
她很清楚单靠两袋粮食不可能让我妈接下这个重担,又抛出了一个极具吸引力的条件:
只要我妈同意照顾大爷爷,每天两顿吃的床头摆一碗水就行,如果农忙没结束大爷爷去了的话他那间屋子跟厨房就以两百块的低价做交换。
大爷爷的屋子跟我家是连着的,如果买下他那份面积不算宽敞但也不小了,往后家里有钱了就可以打一道墙跟正房老屋还有杨财家隔开。
我妈犹豫了一下,“不要怪我外道,反口的事我没少遇到,你们要真这么决定了就立个字据,大家商定好黑纸白字按了手印为准。”
“那是自然的。”李慧珍笑了笑。
一番商议后我妈去请了张孝忠还有一个邻家大爷做保人,一条条写清楚后各自按了手印。
大爷爷还没等田里开始插秧就去了,李慧珍姐妹草草办了丧事后只收了几件老人的衣物,剩下的用具都留给我家。
至于买房子那两百块钱也允诺只要两年内给了就行,这个好我妈一直记着,每年做了酱菜都会给她们送去一些。
我妈没念过书,也没法丢下家里进城打工,经济来源除了田地就是闲时打草席拿去卖。
当年秋收卖了一部分粮食后我妈就把买房的钱给了,剩下的就攒着等过两年把草房顶换成瓦面,打围墙单独划个院子的事只能暂时搁置。
7
等我妈攒够了钱准备把三间屋子换瓦面再翻新灶房跟猪圈时,她跟我奶奶商量找村干部主持一下单独划院子的事。
“小琴,咱们还住这里正堂那边总是要去的,对面那家不来往就是了,打了隔墙依那家的性子我们就进不去了。”
大院的正堂是老早就遗留下来供奉天地祖宗的,我奶奶是个守旧的人,总念叨着逢年过节要去拜一拜烧点香火纸钱。
“不行就在我们自己围的院子里供奉,心诚不就好了?”我妈实在不想跟杨财一家继续打交道。
我奶奶沉默了片刻,“可李家人都去正堂那边供奉,我们不去恐怕外面又要生是非闲话。李家也不全是恶人,家里有点事需要人帮忙的时候一个家族的总比外人要好些。”
最终我妈还是妥协了,不愿意为了这件事让奶奶难过。
而且她也知道奶奶最终顾及的还是这个家,只是对于某些事的处理方法不一样。
我哥的成绩比我好,高考后报了军校,政审、体检还有成绩都没问题,就等着通知书了。
我们一家都沉浸在等待和期盼的焦虑之中,可惜没能等到军校通知书,具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不得而知。
最终我哥报考了本省一所医科大学,我妈偷偷哭了好几次,但去车站送我哥的时候还是笑着安慰:“昌和,好好念书,多少人磕破了脑袋都想当医生呢!”
“我知道。妈,您不要太辛苦,粮食能卖就多卖一些,钱拿来雇几个工干活别换工了,家里够吃就行,我的学费有助学贷款再努努力争取一点奖学金生活费也不用愁。”
我哥说完又拍拍我的肩膀,“你也要好好读书考大学,周末帮着奶奶跟妈多做点家务。”
我慎重承诺:“哥,你放心吧!”
我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三年后如愿考上了省里重点大学,还是国家级别。
拿到通知书那天我妈比我还激动,都哭了,“你跟你哥都替我争了口气!”
李家跟我们一辈的就我跟我哥考上大学,这是我妈最大的骄傲。
还不到清明,但我妈依旧带着我去了爷爷跟父亲的坟头。
清理掉坟头的杂草,摆了供果后,我妈边燃纸钱边说:“爹,应虎,你们在下面都好好的啊,昌和跟小莲都考上大学了,还是好大学,以后不用跟我一样脸朝黄土背朝天靠种田地过日子······”
她念叨了很久,我在一边跪着静静地听,暗自下定决心毕业后一定要找份好工作,让奶奶跟我妈都过上好日子。
我要跟我哥一样,学费用助学贷款,日常生活费就争取奖学金。
这样我妈再也不用担心家里没钱我们就没法继续读书了。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家里还没开心多久又迎来了一桩大事。
8
还没到开学的时候,我奶奶中风了,一半边身子无法动弹,家里没医院治疗,只能慢慢养。
我哥这次没回来,他找了份兼职,我妈怕这件事影响他学习也没打电话说。
家里的重担似乎把我妈的背脊压的更弯了,我犹豫几天后做出决定:“妈,反正我哥还有一年就毕业了,他肯定能找到一份好工作,我就不去念大学了。”
“李小莲!”我妈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吼了我一声,又心酸又愤怒,“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我累死累活这些年,一家子忍了别人这些年,不就是盼着你们兄妹有出息走出这个小地方!”
她还没说完就哭了,我也跟着流泪,“妈,我不想您这么辛苦,要种田地还要照顾我奶,家里都这样了我没法安心念书。”
我也渴望上大学,也曾憧憬过令人向往的大学生活,但我实在不忍心丢下她们。
我妈把我拉到门口指着对面杨财家,“你还嫌别人笑话我半辈子笑不够吗?我还没死,只要我没倒下你奶就用不着你担心,你要敢不去上大学就别认我这个妈!”
我跟一只困兽一样找不到出路,只能跌跌撞撞的在笼子里挣扎。
在一些大事上,我妈是个果断的人,她是真的下定决心不让我走她的老路。
最后我只能带着牵挂迈入大学校门。
我哥兼职打工的钱给我妈买了个手机,我妈再也不用跑到镇上才能跟我们打电话了。
奶奶的情况不太好,一开始让人扶着还能勉强走几步,大半年过后双腿彻底失去了知觉。
我妈每天把她背出屋子晒晒太阳,有时候给我们打电话也会放外音让奶奶听一听声音。
奶奶的意识还在,但话说不清楚,每次只能‘啊啊’的喊几声。
我在电话另一头就忍着泪意大喊:“奶奶,我很好,老师跟同学对我也很好,他们都很照顾我。”
这时候奶奶就会开心的笑起来,她也在坚强的活着。
她在等,等亲眼看着我们步入社会,换一个不同于她那一代的活法。
一年后,医院工作,那一天我奶奶很开心,勉强能动的一只手哆哆嗦嗦的往斜襟口袋里掏。
她的衣服还是老式样,斜襟盘口,我妈不会绣花,给她做的新衣服还专门请一个堂姨婆在领口绣,小脚鞋也是请堂姨婆做的。
我妈轻轻拍拍奶奶的手,“妈,您要拿钱帕子是吗?”
奶奶点头,我妈就说“我帮你拿”,然后把那个仔细包着零零整整新钱的手帕打开。
每年我妈卖了粮食都会给奶奶特意换来几张没有折痕的新钱,哪怕她中风后也没有断过。
奶奶哆嗦着把一百的票子挑出来,分成两份给我跟我哥一人一份。
我哥接过去偏头擦了擦眼泪。
我把钱放回去,撑着笑脸说:“奶,要工作了才能给钱,等我毕业工作了您再给我好不好?到时候我跟哥再攒钱盖漂亮的大房子给您住。”
我希望用这点念想让她再坚持几年,她这一生太艰难了。
她跟我妈一样,悲伤痛苦的时候都背着我们偷偷流泪,在外人面前永远都直着身子脸上带笑。
我妈也说:“对,这份喜庆钱得留着,您还没看着他们兄妹成人呢,也还没等到他们有能力孝敬您的时候。”
奶奶笑着点头,用我们听不懂的语言表达着她的激动心情。
9
可惜我想等着奶奶亲手给我喜庆钱成了永远无法达成的奢望,她走了,就在这一年我放寒过了除夕初二那天。
我还记得她临终前遗憾的眼神,她看着我妈抬手比划了一下高度。
她想见我姑姑最后一面。
可我那个无情的姑姑只在几年前奶奶重病时回来看过一次,她中风后只打过一次电话。
我妈哭着说:“妈,您再坚持几天,我给大姐打过电话了,她说已经带着一家买了车票,这两天就到家。”
我奶奶终究还是没能见到她牵挂了一辈子的大女儿,死不瞑目。
我妈给姑姑打电话,“李玉兰,你这辈子永远也别回来了!我没有你这种狼心狗肺的姐!”
挂了电话她瘫坐在门边哭成了泪人,哭我奶奶撒手人寰,哭我姑姑无情无义。
姑姑一家在我奶奶过世的第二天回来了,我妈拿着菜刀站在门口,“滚!妈临终的时候想见你,你在哪?”
“你就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爹活着的时候你一个月拿着你老公寄的十几块钱好吃好喝没孝敬过他一双鞋!妈替你带孩子只见过你丢在门边的糕点纸,尝都没尝过一口,她都死了你回来做什么!”
“猫哭耗子假慈悲!你给我滚!”
我也瞪着姑姑:“这个家不欢迎你!”
旁边相帮的邻居劝我妈让她忍一忍,再怎么说也是亲姐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但有些事只有自己亲身经历了才知道多痛苦,‘宽容’两个字不是所有人都配享受。
姑姑跪在门外对着棺材号啕大哭,“妈,我对不起你,可我家离的远啊!谁也不想顶着不孝女的名声过日子,我是没办法。”
相距六百多公里,还在同一个省,高速通车后坐车八个多小时,这就是所谓的远。
真是可笑,离家二十多年加上这次才回来两回,那么长时间对父母不闻不问跟距离远近有什么关系?
姑父谢道青还端着他以前高高在上的工人架子,“都是一家人难得回来见一面就不要吵了。玉琴,怎么说玉兰也是你亲姐,妈临终的时候不也记挂着见她一面,还没封棺就了了老人临终遗愿吧!”
我妈再气再恨也因为顾及到奶奶的牵挂选择暂时隐忍,但这期间她没有跟姑姑说过一句话。
最让我们气愤的是我姑姑居然跟李菊一家子搅合在一处,不知道那边给她出了什么鬼主意,居然提出要分家产。
10
“家产?”我妈都被她这种无耻行径气笑了,“你有什么家产?你名下的田地早被收归集体划给别人了,爹跟妈把你养大,你结婚生娃舍不得你干活赚工分全是我们顶着,这些年你孝敬过他们一口饭吗?”
姑姑翻了翻眼皮,“田地没有屋子宅基地总有我一份吧?再说爹过世道青不是寄了50块钱,那年头不少了。”
这话成了点燃炮火的引线。
我妈冷笑,“你可真廉价,50块钱不是你老公给爹的丧葬费,是买你这个畜生的价钱!他娶你没花一分钱,爹妈把你养大你就值50块!”
姑父插话说:“话别说这么难听,当年我也同意入赘了,是玉兰觉得这边日子太苦私自做决定去了我家,我总不能把他们母子撵回来对不对?”
我哥冷着脸问:“所以你现在不提赡养父母的事,只盯准了我家这巴掌大的地方是吗?”
姑父不乐意,释放出他自以为是的威压,“我们跟你妈说话,你一个孩子别插嘴。”
“我奶奶走了,家里就剩我们母子三个,现在轮到我做家里顶梁柱的时候,你觉得我有没有资格插嘴?”我哥压根没理会他的眼神,“想分家产可以,咱们法庭见,好好捋一捋这些年你们都做了什么,有没有资格争家产!”
姑姑大叫起来,“昌和,我是你亲姑妈!你居然要跟我打官司?你还真是个没爹教的,没有半点家教涵养!”
我妈一个嘴巴抽过去,“你没资格说我儿子!你配做他姑妈?路上一条狗都比你强!”
姑姑撒泼打滚的开始哭,她觉得被自己妹妹打嘴巴是件极度丢脸的事。
分家产的事因为争吵暂时落幕,我妈坚决要把姑姑一家赶出去,他们则挖空了心思想要分一笔钱。
一时之间闹的沸沸扬扬,最后新上任的村长带着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来主持公道。
堂叔公斜眼看向姑姑,“李玉兰,说句难听的你脸皮比墙都厚,怎么好意思说分家产的话?你什么时候给这个家挣过半分家产?”
老一辈的对于姑姑是什么样的人非常清楚,干活偷奸耍滑,吃饭要吃全家最好的一份,就仗着父母舍不得她嫁出去就往死了作践人。
其他人也纷纷指责姑姑的不是,她还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你们只看到玉琴跟着爹妈过的艰难,哪里又晓得我走出一步过的也很难。”
她开始哭诉在婆家过的如何艰难,挑水都要跑一里地的山路,洗菜做饭的水不仅要拿来洗脚还要攒着喂牛。
不仅如此,还要种十几亩玉米地,每天起早贪黑的辛苦也攒不下多少钱,根本不是她以为的享轻福。
当初她曾跟人炫耀姑父家如何富裕,婆婆还允诺她只要带着孩子过去每天只用在房檐后割一篮猪草就行。
我妈冷哼一声,“你自己选的路,趴着跪着也要高高兴兴走下去才好。”
姑父皱眉,“做妹子的这么说亲姐姐不合适吧?”
我妈刚要怼回去,村长摆摆手,“也不用扯那些了,总之玉琴这头的房屋是她辛苦重修的,宅基地按理是有玉兰一份,但你这些年不顾老人的做法让人心寒,分家产这事就别指望了。”
堂叔公笑道:“村长说的没错,哪个寨子都有几个挑拨是非见不得人好的,但这件事上我们绝大多数人都站玉琴这边,你们还要吵着争那就找镇上的干部过来调解,到时候丢尽脸面也别怪我们不念旧情。”
姑姑脸色一白,张了张嘴再也说不出辩驳的话,一家子气呼呼的当天就收了东西离开。
11
我哥向来沉默寡言,做事都按照自己的计划来,他攒了工资跟奖金,又跟同事借了笔钱决定盖新房子。
我妈担心他负担太重不同意,但我哥用另一个理由说服了。
他说正在谈女朋友,家里的房子实在拿不出手,也不好意思带人回来吃饭。
我妈被说服了,拿出这些年攒下的所有积蓄又找能帮上一把的人借钱,只想减轻一点我哥的负担。
重新建房就意味着要跟大院这边彻底掰扯一次,为了地基界限的事我们跟杨财一家又扯了不少时间。
村里有些人就是这样,看到生活有起色即将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时,他们就会倒向这边,所以总体来说界限划分上我们没吃大亏。
杨财还是心有不甘,在我家起二层放滴水前偷偷找了工人去说话,要把滴水收了当成施工误差。
幸好被我妈及时发现,她提了板凳坐在外面朝杨财家骂了一早上。
建房的事终于结束,就差装修了。
我妈对我哥说:“左右房子建好了,你谈的姑娘带回来我看看,合适的话就把堂屋跟你们的新房装好,其他的屋子再缓缓。”
结果我哥笑着说:“妈,之前谈的女朋友分手了,她是独生女我也不愿意入赘,您盼着要做奶奶的事只能再等等。”
我偷偷朝我哥眨眼睛,善意的谎言说的还挺溜。
我妈都被惊呆了,“不是······我也不是老封建,你们小两口过的好就成也不在乎什么娶嫁入赘的,不行你把姑娘叫来我看一眼,只要她人品好你入赘也不是不行啊!”
我搂着我妈笑,“妈,我哥哄您呢,他压根没谈女朋友,就是为了说服您盖房子。”
更重要的是不想让我妈每天再经过大院场,时不时被杨财家指桑骂槐的嘲讽。
我妈又气又无奈,到底还是被我哥的孝顺感动舍不得责备他。
我以为平静的日子终于到来,只希望时间再快一些毕业了也回老家找份适当的工作。
可老天爷不准!
麻绳尽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在距离我大学毕业只剩两个月的时候我哥没了!
发现尸首的时候距离死亡时间已经过去一周,临近道路只有主要的红绿灯路口有监控,按照警方给出的所谓‘证据’断定结果就是:自杀!
我妈一夜白了头,这样的结果如何接受?
我们拼尽力气想寻求一个公道,医院以尸体冷冻费用施压,曾经对我哥称赞有嘉的同事也上门要债,警方更以没有新证据突破口为由搁置案件。
这是我哥一位同事悄悄跟我透露的,他感叹我哥最骄傲的地方在于太出色,悲哀的地方也在于太出色,吸引了不该触碰的人招致灾祸。
更多的他不愿意多说,也不愿意站出来指认。
家里只剩下我跟我妈,她时常精神恍惚,有时候大早上起来就跑出去到晚上也不知道回家,去我哥死的地方不停的找,嘴里一遍遍的喊着:“昌和,你在哪呀?”
我几近崩溃,满腔的怨恨找不到一个发泄口。
我多想把那些坏人杀了,哪怕赔上自己的性命。
可是不行,我还要照顾我妈。
12
在我哥走后两年多,我妈的情绪才渐渐好转,但她害怕见人,不管是熟人还是陌生人。
可有些人的嘴脸永远都那么丑陋,李菊隔三差五会转悠到我家大门外,跟人大声说:“哎呀,我女婿这段日子老为在老宅这边盖房子还是进城买房发愁,怕我跟他爸被人笑话没本事,硬是决定批块宅基地重新盖,我又舍不得老宅真是难呢!”
跟她一个鼻孔出气的女人搭腔:“那还不容易,你家云超不也出息的很,老宅这头就让他盖,到时候你们老两口想住哪边住哪边。”
李菊高兴的‘嘎嘎’笑,“也是啊!儿女双全的就是好,现在还抱上孙女了,福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我妈坐在台阶上脸色苍白,我把她扶进屋里坐下,“妈,别管他们说什么,坏人天不收总有一天会有人收。”
我妈抱着我哥的遗像一下捶在自己胸口上,“是我命不好,带害的你们命也不好,我是个罪人,老天该收了我的命!”
我紧紧抱着她,“妈,不是的!您还有我,我们只有彼此了,不要再惩罚自己了好不好?”
我想带着她搬离这个地方,我没有能力做正义的审判者,逃离是仅有的办法。
可我妈不同意,她要守着这座宅子,这是爷爷奶奶住了一辈子的地方,也是我哥给她留下的念想。
她时常自责,在她看来如果没有建房的事我哥就不会被人害死。
我一遍遍的安慰我妈:“好好活着是对于笑话我们的人最大的还击。”
一个事实让我妈信服了我的劝慰,跟杨菊穿一条裤子的董翠她男人突发脑梗死了。
真是大快人心!
这个男人是个酒鬼,好几次耍酒疯都会提着棍棒或者锄头敲我家的大门。
他跟杨财一个德行,总会在我或者我妈愤怒的时候放狠话,似乎欺负我们成了他最大的乐趣。
“死的好!”我妈咬着牙,“小莲,你说的对,我要好好活着熬死这些人!”
她终于看到了一点生活的希望,哪怕只是因为仇恨。
13
打从这件事之后我妈就习惯了每天坐在院子里听外面的人闲聊,大多数时候都是张家长李家短,但偶尔她也能从这些闲聊里听到一点趣闻。
李菊吹嘘她儿子女婿建新房的事受到了阻碍,她那个有腿疾的哥哥李红军不愿意把自己那份填好地基的自留地给侄女一家。
然而这次把人逼狠了,李菊两口子居然偷偷把李红军上把子的钱结了,理由就是反正她哥没后人,这些钱他们代为保管最安全。
我妈隔三差五就会跟我说这件事的进展,难得她高兴我也会笑着说:“这下可真是狗咬狗一嘴毛了。”
我以为这件事会闹的更大,没想到那个多年前发配农场改造的女人回来了。
不仅如此,两姐妹还带着两家子人给自己的亲兄弟糖衣炮弹施压,强取豪夺霸占了那块地成为村里最大的笑话。
我妈又可怜起李红军:“他就是记吃不记打,十几年前讨了两次媳妇都被李菊扫出门还看不明白。”
明眼人都知道李菊早就存了让他哥绝后的心,田地房屋就都成她的了,只有深陷局中的人不自知。
“李红军不是记吃不记打,是欺软怕硬。以前他只被杨财一个人打,现在是被一家子打,骨头早软了。”我只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可笑李红军除了每晚坐在院场里不提名姓的骂人外没有做出半点实质性的反抗。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总以为一张嘴皮能把人骂死。
这样的结果就是我们每天晚上都要听他骂一两个小时,毕竟只隔了一道院墙。
我以为他的余生就将在无人在意的谩骂中度过,没想到他硬气了一回。
大年三十晚上,我跟我妈看了一会儿春节晚会就睡了,难得今晚隔壁消停可以睡个好觉。
半夜一点多,我被一阵谩骂声惊醒。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来走到天台往隔壁看下去,李红军居然在院场中间燃起一个大火堆,还把家具劈了往里扔。
我心想,这可真是疯了。
我看了一会儿后又重新睡下,结果刚迷迷糊糊睡着就听到外面有人边敲盆边喊“着火了”。
我猛的睁开眼就看到窗外映出的火光。
“妈,隔壁着火了!”
我一边喊一边去扛水管,把井水抽到天台上面浇出一道隔离带。
幸好赶上过年,出去打工的人都回来了,大半个村子的人提着桶跑出来救火。
大火烧了快一个小时,消防车到的时候只剩点点火星,隔壁老宅几乎烧成一片废墟。
里面抬出来三具烧焦的尸体,其中一具救火的时候被人不小心踩爆了肚子。
几天后我妈说:“烧死的是李红军还有杨财两口子,听说死前被人下了药。”
很明显被下药的不包括李红军,毕竟我第一次起来的时候他还在骂人,也不知道这天杨财他们为什么会留在老宅,但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我也不会去警局说我看到的情形,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恶人有恶报。
农村对于失过火的地方都很避讳,尤其还烧死过人,等我再跟我妈提出搬家时她同意了。
我终于能摆脱这个让我们充满梦魇的地方,虽然每个月也会抽时间陪我妈回去打扫一下,但我没了以前那种压抑感。
我无法预知以后还会不会遇到不好的事,但看着我妈露出轻松的笑容时我觉得这就是一段美好新生活的开始。